向保存下来的诗歌致意
――读梦乔诗集《榕树上的家》
2003年9月,梦乔显然有些迫不及待。当她告诉我,要出本诗集时,我赞赏之余的一句话是:“诗集可以晚些时候出的,还有许多诗歌等着你写出来呀。”
梦乔的心情能够让人理解,一个在诗歌大观园游荡的人,惊喜之中,尽可能把适量的目光保存下来。比如,一古脑儿把这些放进柜子上的一本册子中,以便一抬眼就能打量一番。
2004年春天,梦乔寄来了她的第一本诗集――《榕树上的家》。温绿与暖黄相间的封面,书页留有印刷过程中细腻的毛边,118页,不是太厚,捧在手上有一种举轻若重的暖意,如一缕徐徐下坠的春风。
因为赠书人在扉页上郑重写下这几字:三林兄弟,有空翻翻。于是,我有空打开看一看。应当说,里面许多诗歌我已先期在网上读过,至今都有印象。而我一直以为,诗歌是一种能够让人反复阅读的文字。美国一位普利策奖得主说的真是不错,其大意是说,读诗,要安静,最好要小心翼翼地躲在某个角落,读完,合上后,又想打开再看一看。读完后,又想再读――这说明诗句里真是有无限风光,让人看了又想再看。
再次阅读梦乔的诗歌时,我依然保持一种新鲜感。我一直怀疑,当文字如星光落在纸上,它们就会具有一种精灵般的活力,祛魅之后,如丝如扣。这些是保存下来的诗歌,从泱泱如洪水的网络上劫后余生,重新回到地面,落在白纸黑字间,闪烁其辞,这也将成为一种不朽。
所以,到现在,我明白梦乔当时为何要坚持出这本诗集。而且,她把诗集定名为《榕树上的家》,她正是在寻求一种妥当的保存方式。
《榕树上的家》其实也是一组诗,一共四首,如一株绿色植物占据在诗集的首要位置。诗的最后一句是,“今夜的榕城让我安静如一株水仙”,在南方的一座城市,梦乔写下这组诗。不在此地,一切情节是在他乡,这恰好说明,我们的精神总是在流浪中,在浪涛般的漂泊中带来澎湃的美感,这种美感在此地又是自足的。
梦乔的电子文集题为《孤鸣的夜莺》,读完整个诗集,我发现“孤鸣的夜莺”确是诗人的一个写照。诗集的第二组诗,迎来了黑夜:《唱给黑夜》。依然是四首,“月亮从我的内部升起,穿过险象环生的丛林”,一颗孤寂的心,悬于丛林之中,以宽阔的俯视的目光向整个黑夜布道,“散落一地的长发,是你赠与我黑夜中的黑夜”。这是夜莺之歌,如银子般散落在诗歌密林深处。
在诗集的108首诗歌中,“黑夜”几乎成为一种不可缺少的有机元素,滋养着文本,让许多诗歌如月下的昙花一样丰盈、芳香。
但是,“黑夜”注定是孤独最纯粹的象征,每一次与“黑夜”的接触都是一种心灵的冒险,那道被暗暗划痛的伤口,只会隐于内心深渊的最深处。这种象征,对于向“黑夜”保持敏感的诗人而言,这既是一笔财富,也是一把锋芒隐隐的刀子,凌空架在写作的虚实之间。
诗集中也有不少欢快如清风的诗歌。我一直记得那首《青葫芦、紫葫芦》,在这首诗中,诗人极富感染力得把现场视觉拉向一个伦理展台上,最终“让榕树还原成一颗幼芽,让紫葫芦回到葫芦藤蔓上的家“。这是诗意的回归,也是技艺的回归。如果写诗需要一些技艺,那么,我们把刻意化为从容,便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境界。
在我早期给她诗歌的一份评论《孤鸣的夜莺》中,我曾不自觉地引入“女性诗歌”的概念。关于“女性诗歌”,我依然认同女诗人周瓒说过的一段话:“女性诗歌是一个集合的概念,它不仅是女性的集合,是诗歌的集合,而且也是一种描述话语的集合。”我想,在一种集合式描述话语中,诗歌文本共通到相似的经验层面,表达了女性特有的身体幻觉及心理场景。如果用更加开放的姿态来说,梦乔出诗集这一个体事件,也是女性主义在当代话语体系中的一次优雅的登台亮相。
梦乔在2003年,保持了良好心态,创作了不少质地优良的诗歌,这一件件诗歌瓷器,在手指的敲动下,时时发出独特的光泽。
让我注意到的是,诗集中也收录了她早期的部分作品,如一首写于1996年的诗,《腊月里想起一个人》以及《梦》。虽然阅读者以现在的目光去审视这首诗,会感觉到用词上的不讲究,用意上的直白,但能让人从侧面观看到一颗发着亮光的诗意之心。相对于眼下,众多写作者把写诗当作凌空蹈虚的杂耍活儿,能有这份纯真的诗心难能可贵。
梦乔的诗歌是通过网络得以让我先期阅读的。网络是一个好东西,能让一批批诗歌在一批批诗歌爱好者手中弹指间呼之而出。
我们应该感谢网络,感谢我们的生活.
正如梦乔在诗集的最后,像刚获得奥斯卡奖的演员一样,在一声声感谢中,体验到从辛酸到感动所拥有的那种富足的收获感。
读完这本诗集,我突然警惕地发出疑问:我们为什么要写诗,为什么要读诗?
这是废话。在废话之余,我要向保存下来的诗歌致意。有空的时候,我会翻翻梦乔的诗集――《榕树上的家》。
李三林 2004年4月6日
李三林 安徽池州人,诗人,评论家。